每一个阶段都应该有这个阶段的特定任务,觉得对大多数人来说,30岁以前应该已经学习和掌握了基本的谋生技能,而下面的时光是如何去发挥和使用这些技能。
我是这两年才发现情商的缺失对我带来的负面影响,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。而自己30岁才开始学习情商,开始了解管理,实在是太晚了些。
很早就知道这个词,但是不理解。在我毕业没有多久第一次和老板大吵的时候,事后也曾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,但那个时候天真地以为技术上的争论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和身份无关,所以即使有反省,也不深刻。
从香港回来后,第一次尝到那种受冷落,不被人在乎的感觉,尤其是前任老板的一些许诺已经给了我一些幻想和期望,一时间很难适应那种巨大的落差。合并后的公司是另外一种风格,从各自的员工就能看出差异,我之前被合并的公司重视个性的发挥,员工多是外向的人,而合并公司的员工相对来说性格比较中庸,比较听话。
可以说很难适应那种风格,但是当时也觉得刚刚合并的公司,一开始总是有诸多不顺,还是静下心来跟着变化走吧,况且,这是一个很稳定的公司,我该要一个宝宝了。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能让我走了一步又一步的臭棋,而最后自己发现自己堵死了所有的路。
这个全球性的公司职位划分上有二十多级,合并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定级别。如果只知道自己的,而不知道别人的,象工资那样,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。但是级别是公开的,在Outlook上有详细的描述。第一次有心去查同事的级别时,心先是凉了半截,不太懂为什么和相同履历的同事L差了那么多,都是外派到香港,我和他都是顺利做完项目,而且续签了合同的人。我比他多的优势还在于和香港以及北京的老板沟通更好,所以那个时候召开电话会议的时候,北京让我负责,来通知L。而在合并前,L提出了辞职,大概觉得得不到公司的重视。风水轮流转,我和他都留在了合并后的公司,两个人的位置却颠倒过来。
但是,公司在合并后的大会上明确说,定级别是件复杂的事情,你不要问为什么,你也不会知道这是怎么定出来的。我只能去推测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。L是个性情中人,合并前曾很开心地告诉我,他在香港所做项目的老板和合并后公司的老板私交甚好,她们都曾经在一个部门做过事情,合并后,他香港老板一定会给他大大美言。而我对自己在香港的老板K却不能有这样的幻想,他是个很苛刻的人,在我之前他的项目里曾经呆过三位北京同事,最后都不欢而散,虽然我最后赢得了他的信任,但是归根到底,他是完美型的老板,事必亲躬。他不喜欢授权,也不轻易赞扬人。新公司是否升职要看上级对员工的评价,所以当我拿到自己的那份评价书的时候,约略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果,虽然新老板对我说:“K很欣赏你”,但是那种评价结果和别的同事比较起来,肯定是一个中间水平。但最惨的是,全公司就我一个人在K的手下做事情,其中的辛苦别人并不了解,而我的能力也没法被人看到。
继续在K的手下做事情,我已经看不到什么前景。当初开发的项目已经进入维护阶段,每日所做大部分工作就是一系列的机械操作,从技术上已经极少有可以长进的地方,而项目也不可能再增加人手了。
第一件做的臭事就是给新老板发信,说想和她谈谈,我还以为是以前的公司风格呢,够蠢的吧。老板回信一句话,什么事?本来觉得有好几件事情,我在公司的发展,我目前的职位,香港的项目等等,而Email中没有办法说得那么详细,才希望面对面的谈话,老板简单的回复让我发现自己的方式用错了,新老板未必喜欢员工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,所以简洁地说我想退出目前的项目。老板回信说让我找A谈,刚任命不到一星期的我的直接上级。
我也知道流程应该是这样,但是找A谈只是在解决问题上增加一个沟通的节点,他只能负责上传下达,不会有任何决定权。A和老板沟通后的最后解决方案是这样的,他分给我一个员工Q,直接向我汇报,同时我培训项目维护方面的知识,以便以后能接替我。
我安心了一段时间,那个时候发现怀孕了,能把Q迅速训练上手,至少到时候我休产假的时候不会受到打扰吧。现实怎么可能那么如意呢,Q是刚毕业的清华软件学院的学生,我不明白公司怎么能招这样的人进来,尤其是去年A给他的工作评价是不及格,说是派给我一个员工,实际上是甩一个包袱给我。而另一层让我觉得屈辱的是,A认为我那时所做的维护工作实在是个太简单的任务。同时香港方面并不买帐,我已经同K说过,A现在是我的上级,有Task要先转给A,至少cc给他,K才不管,他的级别和老板一样,根本不把A当回事情。他不了解的人,决不轻易相信,所有的事情还是直接找我,对Q要加入这个项目,他坚持他要亲自做个phone interview. 不用我说,A包括老板都明白,Q断然过不了K那一关,不知道通过什么外交方式,老板让K放弃了这个想法。Q得以继续留存在这个项目里。
但是K已经知道我的想法,我猜想他很不高兴,在后来的几次会议中,态度很差,质问我种种问题,让我要退出这个项目的念头更加强烈,而对自己曾经热衷的项目已经开始采用敷衍的态度。恶性循环,K更加生气。我发出了第二封要求退出项目的信给A。
而这次找我谈的是老板,她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,说她决定的事情一定会推行下去,又说如果我实在不愿意做这个项目,她也可以停掉等等。她已经是这个意思,我只能说我尽力善始善终,但是Q的能力实在不适合接替这个项目。老板说那我更应该全力把Q培训起来,只有他能接替我,我才能离开。
这个时候北京SARS情况已经公开,公司很人道,让怀孕的员工在家中上班。而我就是在家里郁闷着,觉察到一些抑郁的症状出现,头脑昏昏沉沉,躺在床上睡不着,但是也不想起来,也没有什么胃口,为加强营养,经常是象完成任务似地去吃饭。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老公并不同情我,说如果做不下去,学别人混一混也可以,干吗那么较真,自寻烦恼。我买了一些有关抑郁的书来看,并没有缓解多少,只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了很多理由。
在公司的情况也在恶化,本来Q直接归我调度,没有过久就仍归A管,我先把任务发给A,然后A再给Q,等于是又增加一道监管。我已经对Q没有什么好脸色,“朽木不可雕”说得就是他这类人,人笨不是错,可是没责任心,没上进心,还懒惰的人,你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。我已经指望不上Q能把项目接过去了,因为他也在不断要求退出这个项目。
觉得那种转态持续下去,我会疯掉,也考虑过辞职,但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做那个打算,等于是真疯。我继续走了一步臭棋,我直接发信给K,正式说无论如何我不能做这个项目了,口气坚决而冷淡。香港的反应真快,快下班的时候,我经过老板的办公室,她叫住了我,很生气,说是香港MIS部门的大头头来信质问这件事情。我能猜到这样的结果,但是K的生气也在我的预想之上,否则他不会将事态搞得这么严重。而公司很怕得罪香港,因为大部分项目都要从那里来。我这一步的臭棋捅的篓子更大。
该来的祸事都会一起来,从老板屋子里出来,去洗手间,发现有不明出血,凭以前看到的一些医学知识,知道是比较严重的问题。但是,心里反而放轻松了,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。晚上去医院挂了急诊,大夫开出两星期的病假,说是先兆流产,需要静卧。
再回到公司,A找我谈话,意思是说公司对员工不错,象我这样的情况,都应该自己辞职的,而那个时候,曾经的内疚已经被恨意所代替,我知道一些法律,首先,我不会自己提出辞职,公司这个时候要辞退我,可能更得不偿失。
我被彻底解放了,唯一作用是“Contact point”, 这种商业软件项目需要很多的背景知识,技术方面和业务方面,新手往往不知如何入手,而且有些名词和表达也不知道何意思,北京这方面有问题,可以找我咨询。而香港方面真的再也不直接找我。
很无聊,彻彻底底的闲人,曾经忙的时候,渴望有自己可以大段支配的时间学习一些新东西,可是当这么整月整月的时间任由自己支配的时候,除了刚开始的一段兴趣支撑学了些,下面的就纯粹是消磨时间。而又走的一步臭棋是上班时间上一些无聊网站,以前不能想象自己会堕落如此。这大概也是会被记录在案的。那么被闲置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品尝到。
老板做出人性化的关怀,在公司需要消毒的时候,特意叫我到办公室,说已经咨询过,消毒水对胎儿没有影响,如果闻不惯的话,可以到办公楼外走一走。她还让秘书送我和另外一名怀孕的员工一人一瓶燕窝,说对孕妇很有好处。
之后一直很太平,宝宝出世了,很正常,评价满分。而在家休产假的几个月中,心情逐渐好转起来,把整个事情想了想,觉得自己真的是走错很多步,原来总觉得公司对不起我,但是后来的事情算扯平了,说到底我还亏欠公司的。
所以当参加公司的Annual Dinner的时候,听到老板讲公司现在缺人手,希望休假的员工能提前上班,觉得自己可以将功补过吧,况且,没有休完的假可以折算成工资作为经济补偿,何乐而不为。提前半个月到公司报道,之后就被分配到一个大的项目组里。Q在我回公司之前已经被解雇了,而那个项目停掉,再没有人做。
我也没有再走什么臭棋,因为也没有什么机会了,公司要得CMM证书,找了几个项目参评,其中一个就是K手下的,如果不是以前和他闹翻,这个机会应该是我的,但是现在落到别人那里,而我曾经在年度计划中写自己希望参与实践一个CMM管理的项目。而我后来所在的项目是一个颇大的项目,很稳定,就是给一个接一个的国家做不同的版本,要求的是耐心和韧性。公司也已经走入正轨,不断地招人,按部就班,所需要的就是熬年头了。我有时候想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闹事,公司断定不会象以前那么客气,现在招个人太容易了。而且,给老板留下的印象已经很难扭转,尤其是我还得罪了公司的大客户呢。
努力地做项目,不断地加班,但是不开心也在继续着。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下,你在公司的地位可以从前台小姐对你的态度上看出来,那个时候不断地消瘦,一般产后让人发愁的减肥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,我猛吃,也是不断地瘦下去。
终于决定要走了,找工作还算顺利,在公司的最后一天,给K发了封信,对以前的事情道歉,说自己还是从他那里受益良多,他对技术的执著和认真是我要学习的,而自己的情商也有待提高。他给我回了信,说希望我在新公司有更灿烂的未来,而他对员工要求严格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提高等等。我保留下来,有时看看,觉得K还是挺有意思的。
我缺乏忍耐力,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,也不能很好地克制自己,所以有机会的话也会被我葬送掉,根本怨不得别人。那个时候怨恨公司,本来就是很不成熟的行为。所以走的时候给同事发“Farewell”信时,说了一堆感谢公司的话,并不是客套,当时确实觉得公司已经待我不薄。
人是在错误中学习和成长的,我并不后悔曾经犯过的那些错误,只是觉得时间不会允许我再犯更多的错误。那些收获了成果的人往往就是犯错误少的人。
说到之前的公司,即使它的风格不适合我,我也没有必要采取那么激烈的手段,最后我根本没有受益,而公司也有损失。有时候想,我的这段经历可以给一些管理人员做参考,如何体现人性化管理,不仅仅是生活上的嘘寒问暖。但是处于管理下的普通员工,要做的是在那种框架下,如何权衡利弊,适当调整自己的位置和行为,让自己和公司都得到一个最佳的结果。我的老板也强调“双赢”,可是那件事情的最终结果是“双输”。
公司体制上设置那么多的级别对IT公司合适吗?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,可是待遇和福利上却有差异,还有那种制度下造成的不同心理感受。拿Q接替我做项目的那件事情上说,简单的事情搞得无比复杂,香港发Task给经理A,A转给我,我做了分析之后给Q,Q再负责完成,他们就是这么规划流程。本来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事情,因为沟通上的成本,可能要拖成两天。从组织结构上看,这种流程太合理不过,经理负责进度,我是分析人员,而Q是程序员。我到现在也不清楚,后来的失败是人员问题,还是组织结构问题。Q在公司呆得也很郁闷,得知他被炒鱿鱼的时候,我心里有些同情,也有些内疚,觉得他的这种结果或多或少也是受了我的牵连。
现在的公司是很扁平化的结构,全球总共就五级,我们这个100多人的研发部门,一般也就能见到三级,普通员工,开发经理和部门负责人。我已经不再想提升之类的事情,只是觉得做好手上的工作,乐在其中就可以了。但是在以前的公司,我为什么就那么关注级别呢?而做不到钻研自己感兴趣的技术,因为得不到提升,薪水不会涨,你在那样的公司也就看不到任何的前景,而仅仅靠技术绝对无法给你带来提升,先例已经放在那里。我离开的时候,竟然从一些同事那里看到是羡慕的目光,而几次碰到以前的同事,他们都打听我现在的公司还要不要招人,想走的不是一两个。那个公司在管理国内的IT人员上确实有些问题。
可是现在这个我乐在其中的公司也面临离职屡居高不下的问题,去年达到了19%,所以去年年底才有了民意调查,今年年初才有了薪资调整。虽然统计数字说大部分人都是为薪水跳槽,可是从我自己的经验上来说,薪水并不是跳槽的主要原因,我更关注公司的文化,是否适合自己,是否有发展的空间,是否会做得开心等等。至少目前来说,我喜欢这家公司,即使这次调薪名单中没有我。但整个调整过程是透明的,它在尽力做到公平,做同样事情的人也应该拿到同样的报酬。
管理是门很大的学问,回顾自己的经历,觉得作为普通员工的话,如果能从管理者的角度看问题,那么对一些事情的认知就能更深入一些。而作为管理者,如果能设身处地地从手下员工角度考虑一些问题,就不会制定那么多无效而且刻板的规章制度,而一些矛盾也不至于激化到以离职收场。
管理这个话题太大了,以前只是认为我做好自己的技术就可以了,但是只要在公司中,管理就无时不刻地从各个角度影响你,而对这方面无知和漠视所带来的后果也会很严重,而我现在发现自己确实对管理有了些兴趣,因为其中的很多思想正好可以弥补我性格中所缺失的那一部分,比如低情商,自视甚高等。管理讲究的是均衡和调控,组织中有那么多人,从某个时间点上总会有些人得意,有些人失意,但是长久来看,机会还是均等的,否则这样的组织结构不可能长久,而我之前的那个公司已经有百年历史,存在的自然有它的道理。
写下这些文字只是提醒自己珍惜目前的公司和工作,避免犯下相同的错误。
(转载自博客中国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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